王魯炎 結伴而行的道路肯定不是探索之路

藝術家王魯炎
從1988年到1995年,“新刻度小組”完成了取消個性,以及真正建立作品的“閱讀性”問題,王魯炎、顧德新和陳少平在費大為1991年于日本福岡策劃的“中國前衛(wèi)藝術家展(非??冢闭褂[上,第一次將作品以書的形式呈現,從而奠定了“新刻度小組”之后作品的“書”的基本呈現方式。當然,“新刻度小組”是90年代中國當代藝術主流之外的存在,但他們以另一種姿態(tài)在國際舞臺上展現著“藝術可以為何”,這與其他帶有強烈中國身份及時代感的藝術形態(tài)有著本質上的不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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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刻度小組與“非??凇?/strong>
Hi:新刻度小組什么時候成立的?
王:1988年左右,小顧(顧德新)跟我講了他的“人體測量”的想法,問是否愿意一起做,我很感興趣,于是和少平(陳少平)等人一起成立了“解析”小組。
Hi:以“新刻度小組”名義參加的第一個重要展覽是什么?
王:應該是費大為在日本福岡策劃的“中國前衛(wèi)藝術家展(非??冢薄?/div>
Hi:能講講那個展覽的情況嗎?
王:費大為原本是邀請我個人參加那次展覽的,參展藝術家除了我都是當時的海外藝術家,有黃永砯、楊詰蒼、蔡國強、古文達。我臨時改變了計劃,希望“新刻度小組”作品參加展覽,費大為同意了這個提議,但是展覽海報是提前印刷的,上面印的是我的作品“被鋸的鋸”,署名也是我的名字,但實際參展的作品已經變更為“新刻度小組”的作品。
Hi:提出這樣的建議出于怎樣的考慮?
王:我當時的專注力更多地是在“新刻度小組”身上,我的狀態(tài)也更多的是“新刻度小組”狀態(tài),所以希望能在那次展覽中展出“新刻度小組”作品。
Hi:因為臨時的更改,而且你一個人在日本,是怎么實施這個作品的呢?
王:我們不斷地打電話、寫信,三個人共同討論和實施參展作品方案。因為囊中羞澀,感覺那個時候的電話費太貴了。
Hi:最后展示出來的作品和之前有什么區(qū)別?
王:區(qū)別在于,“新刻度小組”作品第一次實現了作品從墻上轉移至書中這一重要轉變。策展人費大為也介入了討論,他的許多意見都很重要。在此之前“解析小組”時期的作品是呈現在墻上的,僅管它的內容已經最大限度地取消了“視覺意義”和“審美意義”,但是它只要還掛在墻上,仍然屬于視覺對象?!靶驴潭刃〗M”于1991年“中國現代藝術家展(非??冢敝校谝淮我浴皶钡男问秸嬲龑崿F了作品從墻上到書中的轉換,作品內容從此無法“看到”,只有通過閱讀才能呈現。
Hi:但你們個人的創(chuàng)作依然具有個性,這與在“新刻度小組”強調“取消個性”是對立的關系嗎?
王:在“新刻度小組”時期,我們都有個人的作品。也就是說,在“新刻度小組”規(guī)則之外,我們屬于個性藝術家。只有在進入“新刻度小組”規(guī)則之中時,我們才是非個性的,取消個性的前提在于我們是有個性的。

圖片提供:王魯炎
針對“無法收藏”所做的研究
Hi:在“中國現代藝術家展(非??冢闭褂[之前,“新刻度小組”在國內有展示嗎?
王:在我家有過一次。那時候藝術家都沒有工作室,我家是“新刻度小組”的活動場所。1990年在我家里進行過一次“新刻度小組”作品的學術討論,參與討論的主要是策展人和批評家,有高名潞、范迪安、孔長安、王小箭、侯翰如、殷雙喜等人。
Hi:反響如何?
王:記得討論的時間很長,氣氛也很熱烈,我們買了面包和啤酒招待大家。除此之外,“新刻度小組”作品基本沒有什么反響,這一點使我很興奮。
Hi:對“反響”你們是有預期的?
王:我認為是有相反預期的。我們進入到這樣一個邏輯,因為只有人跡罕至的孤寂之路才是探索和創(chuàng)造的道路,所以結伴而行的道路肯定不是探索之路?!靶驴潭刃〗M”欲要取消藝術家個性,就是要在個性經驗之外進行探索和創(chuàng)造,沒有或者少有反響是這一邏輯的必然。因此也就不難理解,沒有人關注和理解“新刻度小組”作品會讓我興奮。
Hi:你們有收入來源嗎?
王:大家都有工作,小顧在一家塑料廠做臨時工,順便偷一些塑料出來當作品材料。我跟少平都是在報社當美術編輯,靠工資稿費吃飯。所以那時候我們買文件夾都很困難,因為小組討論有大量的手稿,為了方便編輯和整理,需要許多文件夾,但是文具店里賣的塑料文件夾對我們來說太奢侈,多數手稿都放在從單位拿來的牛皮紙袋里。每次小組討論時都在我家吃我夫人做的大鍋飯。我們只能參加有經費的展覽,做《解析2》的時候,因為經費非常有限,不得不使用最廉價的油墨印刷《解析2》這本書,結果書的灰色封面用手一摸就會掉色,內頁中的黑白灰作品內容印糊成了一種顏色,沒有辦法識別。這也是我一直很喜歡這本書的原因,因為那本書真實反映了當時藝術家的生存狀況和處境。
Hi:90年代是中國當代藝術市場的萌芽期,你們在那個時期會考慮市場的問題嗎?
王:我們的作品實際上是很難收藏的,因為它的形式是一本書,書不具有視覺價值,也不具有美學意義,同時又不具有“原作”意義,所以你能收藏什么呢?你只能收藏一個觀念,但在當時沒有人去收藏純粹的觀念藝術。因此,“新刻度小組”實際上也是取消作品的收藏屬性的?!靶驴潭刃〗M”從不考慮市場問題。取消視覺意義,取消審美意義,取消藝術家個性以及數學形式的方法論,從根本上是與主流市場價值標準相違背的,這注定“新刻度小組”作品是非市場化的。事實上,我們在如何使作品賣不出去這一點上獲得了很大成功。
Hi:針對“賣不出去”做研究?你們當時有把這個問題考慮進去,讓他們沒有辦法收藏?
王:很少會有收藏家以藝術作品的價格去買一本書。但意想不到的是,在90年代初,紐約的一家畫廊找到過我們,想代理銷售我們的手稿,他認為我們手稿上的演算、推理和邏輯論證的過程,很像科學家的手稿,他可能把它看做是一種另類的視覺化的東西了,并且是大可銷售的。但是在1991年以后,基于作品“閱讀性”的理由,我們的作品已經從墻上轉移到書中了,而畫廊的經營條件是我們的作品必須重新回到墻上,使它再次成為一種視覺對象。雖然我們并不痛恨美元,而且手頭都很缺錢,但是我們實在找不到使作品重新回到墻上的學術理由,我們回絕了僅有的這一次市場機會,并且在“新刻小組”結束后,把累積七年數量眾多的手稿全部銷毀了。
Hi:新刻度小組的開會頻率是怎樣的?
王:挺頻繁的,那時候我們已經意識到藝術家之間的區(qū)別,應該從狀態(tài)和思維方式開始,我們的工作方法,已經從根本上區(qū)別于架上、雕塑和裝置。我們是在一起討論,用鉛筆運算、畫圖和推理,這一理性方式和狀態(tài)本身,已經跟當時藝術家的狀態(tài)相去甚遠。
Hi:這樣的狀態(tài)是天性使然,還是你們對整體的藝術的狀態(tài)做出了自己的判斷?
王:這取決于價值觀,九十年代的中國現代藝術主流價值標準是以非理性為主導的,而我們走的是一條相反的道路。
Hi:什么時候“新刻度小組”宣布了解散?
王:1995年,“新刻度小組”參加了在西班牙舉辦的“來自中心之國,中國當代藝術15年”,這也是“新刻度小組”參加的最后一個展覽。在這次展覽上,“新刻度小組”作品拒絕進入展覽空間,而是進入了美術館的書店,作品以新書發(fā)布的形式展出,以書的價格出售。作品的“閱讀性”在此次展覽中真正建立了起來,“新刻度小組”作品需要解決的一些列關鍵問題都已得到解決,我們已經開始討論小組繼續(xù)存在的理由了。
Hi:當時怎么銷毀這些手稿的呢?
王:每次發(fā)現手稿都隨著垃圾倒進胡同口的垃圾堆里了。
Hi:在“中國現代藝術家展(非??冢闭褂[之前,“新刻度小組”在國內有展示嗎?
王:在我家有過一次。那時候藝術家都沒有工作室,我家是“新刻度小組”的活動場所。1990年在我家里進行過一次“新刻度小組”作品的學術討論,參與討論的主要是策展人和批評家,有高名潞、范迪安、孔長安、王小箭、侯翰如、殷雙喜等人。
Hi:反響如何?
王:記得討論的時間很長,氣氛也很熱烈,我們買了面包和啤酒招待大家。除此之外,“新刻度小組”作品基本沒有什么反響,這一點使我很興奮。
Hi:對“反響”你們是有預期的?
王:我認為是有相反預期的。我們進入到這樣一個邏輯,因為只有人跡罕至的孤寂之路才是探索和創(chuàng)造的道路,所以結伴而行的道路肯定不是探索之路?!靶驴潭刃〗M”欲要取消藝術家個性,就是要在個性經驗之外進行探索和創(chuàng)造,沒有或者少有反響是這一邏輯的必然。因此也就不難理解,沒有人關注和理解“新刻度小組”作品會讓我興奮。
Hi:你們有收入來源嗎?
王:大家都有工作,小顧在一家塑料廠做臨時工,順便偷一些塑料出來當作品材料。我跟少平都是在報社當美術編輯,靠工資稿費吃飯。所以那時候我們買文件夾都很困難,因為小組討論有大量的手稿,為了方便編輯和整理,需要許多文件夾,但是文具店里賣的塑料文件夾對我們來說太奢侈,多數手稿都放在從單位拿來的牛皮紙袋里。每次小組討論時都在我家吃我夫人做的大鍋飯。我們只能參加有經費的展覽,做《解析2》的時候,因為經費非常有限,不得不使用最廉價的油墨印刷《解析2》這本書,結果書的灰色封面用手一摸就會掉色,內頁中的黑白灰作品內容印糊成了一種顏色,沒有辦法識別。這也是我一直很喜歡這本書的原因,因為那本書真實反映了當時藝術家的生存狀況和處境。
Hi:90年代是中國當代藝術市場的萌芽期,你們在那個時期會考慮市場的問題嗎?
王:我們的作品實際上是很難收藏的,因為它的形式是一本書,書不具有視覺價值,也不具有美學意義,同時又不具有“原作”意義,所以你能收藏什么呢?你只能收藏一個觀念,但在當時沒有人去收藏純粹的觀念藝術。因此,“新刻度小組”實際上也是取消作品的收藏屬性的?!靶驴潭刃〗M”從不考慮市場問題。取消視覺意義,取消審美意義,取消藝術家個性以及數學形式的方法論,從根本上是與主流市場價值標準相違背的,這注定“新刻度小組”作品是非市場化的。事實上,我們在如何使作品賣不出去這一點上獲得了很大成功。
Hi:針對“賣不出去”做研究?你們當時有把這個問題考慮進去,讓他們沒有辦法收藏?
王:很少會有收藏家以藝術作品的價格去買一本書。但意想不到的是,在90年代初,紐約的一家畫廊找到過我們,想代理銷售我們的手稿,他認為我們手稿上的演算、推理和邏輯論證的過程,很像科學家的手稿,他可能把它看做是一種另類的視覺化的東西了,并且是大可銷售的。但是在1991年以后,基于作品“閱讀性”的理由,我們的作品已經從墻上轉移到書中了,而畫廊的經營條件是我們的作品必須重新回到墻上,使它再次成為一種視覺對象。雖然我們并不痛恨美元,而且手頭都很缺錢,但是我們實在找不到使作品重新回到墻上的學術理由,我們回絕了僅有的這一次市場機會,并且在“新刻小組”結束后,把累積七年數量眾多的手稿全部銷毀了。
Hi:新刻度小組的開會頻率是怎樣的?
王:挺頻繁的,那時候我們已經意識到藝術家之間的區(qū)別,應該從狀態(tài)和思維方式開始,我們的工作方法,已經從根本上區(qū)別于架上、雕塑和裝置。我們是在一起討論,用鉛筆運算、畫圖和推理,這一理性方式和狀態(tài)本身,已經跟當時藝術家的狀態(tài)相去甚遠。
Hi:這樣的狀態(tài)是天性使然,還是你們對整體的藝術的狀態(tài)做出了自己的判斷?
王:這取決于價值觀,九十年代的中國現代藝術主流價值標準是以非理性為主導的,而我們走的是一條相反的道路。
Hi:什么時候“新刻度小組”宣布了解散?
王:1995年,“新刻度小組”參加了在西班牙舉辦的“來自中心之國,中國當代藝術15年”,這也是“新刻度小組”參加的最后一個展覽。在這次展覽上,“新刻度小組”作品拒絕進入展覽空間,而是進入了美術館的書店,作品以新書發(fā)布的形式展出,以書的價格出售。作品的“閱讀性”在此次展覽中真正建立了起來,“新刻度小組”作品需要解決的一些列關鍵問題都已得到解決,我們已經開始討論小組繼續(xù)存在的理由了。
Hi:當時怎么銷毀這些手稿的呢?
王:每次發(fā)現手稿都隨著垃圾倒進胡同口的垃圾堆里了。

圖片提供:王魯炎
90年代早期延續(xù)了80年代中國當代藝術的精神性、純粹性
Hi:“非??凇敝髱砹嗽S多關注和機會嗎?
王:在日本展出之后,先后在香港、德國、西班牙和美國展出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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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:在日本展出之后,先后在香港、德國、西班牙和美國展出過。
Hi:90年代你們在中國沒有什么展覽嗎?
王:沒有。
Hi:沒有“被認可”的期待?
王:我們的興趣和專注是在作品的問題上,是否被認可的問題不足以吸引我們的注意力。我們做的事實際上是如何遠離人們的認可,我們從取消視覺意義,審美意義,最后發(fā)展到取消個性,遵循的是取消的邏輯,其中也包括“被認可”。
Hi:這是當時你們對西方文化的一種反思嗎?
王:西方文化是參照之一。
Hi:還有呢?
王:我們的個人生活與處境,以及對個性的理解,藝術史也是一種參照。
Hi:關注“新刻度小組”的批評家或策展人還有誰呢?
王:老漢斯。他一直很關注“新刻度小組”,我們三個人經常去找他談一些關于展覽或者作品的事情。一些西方策展人與藝術家也與我們合作,德國藝術家“零小組”的創(chuàng)始人之一約克,與我們在德國合作舉辦過“至北京的一封信”展覽。
Hi:你如何看待90年代的中國當代藝術?
王:90年代早期的中國當代藝術還是比較好的,它延續(xù)了80年代中國當代藝術的精神性、純粹性。

中國美術報 陳少平《解析》1988-1 圖片提供:王魯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