雷子人 水墨材質(zhì)的局限潛藏著優(yōu)勢
“新水墨”是在用當代藝術的看法提出所謂“新”的可行性
Hi:你印象當中“新水墨”這個概念第一次出現(xiàn)大概是在什么時候?
雷:2006年我在上海朱屺瞻藝術館做過一次個展,由顧振清先生策劃,第二年同樣在此地,參加了由他組織的一個名為“新水墨”的展覽,劃在“中央美院博士生”方陣。那時候?qū)Α靶滤边@個概念不像現(xiàn)在有一個強烈的對應,但是現(xiàn)在也不太清楚它的指向偏重在哪兒。每個人都有對于“新”的立足點,比如說我所想象的新水墨跟其他人討論的可能就不在一個坐標點上。講到“新”很可能會想到二十年前的“新文人畫”,再想到現(xiàn)在中國一系列所謂的“新”。有時候覺得它是一個很泛泛的詞,當沒有別的辦法來鼓動一個事物的時候就拿“新”來包羅。“新水墨”似乎也是這么一個錯覺,使得水墨的容量變得越來越大,只要跟水墨文化特性有關的都可以把它劃在“新水墨”的范疇里。但是從嘉德做“水墨新世界”那次來看,他們從幾個板塊的劃分上做了一些嘗試,比如這一類屬于實驗性的,那一類屬于圖象的新闡釋系統(tǒng),還有語言材料上的,你發(fā)現(xiàn)這么分也有它的道理。“新”和“舊”倒不是非得要給它一個多明確的定義,但是我愿意把“新水墨”放在一個對當下生存關切命題上進行討論。提出“新水墨”這個理論實際上有一個前因,它是在用當代藝術的看法對水墨提出所謂“新”的可行性。顯然在理論上是有偷換概念的味道,至少有一種挪用的意味,沒有回歸到本質(zhì)上。當討論其某些理論點的時候,似乎要把 “新”和“水墨” 兩個詞經(jīng)常錯位,才能夠獲得更深度的理解。
Hi:“新水墨”區(qū)別于傳統(tǒng)水墨的地方在哪?
雷:“新水墨”跟傳統(tǒng)水墨是一個藕斷絲連的存有關系,純粹割裂的、沒有任何根基生長出來的“新”本質(zhì)上不存在。即“新水墨”至少保留了“水墨”二字,長期以來人們對水墨認知與唐代王維所講究的水墨,其深層意義還沒有徹底改變。只不過把材料屬性的邊界擴大了。此外,審美模式可能不局限在原來那種所謂的詩情畫意上,它的成像法則也可以是多義的,對它的觀看選擇也更寬泛一些。當下稱其“新”可能潛在有一個對應,就是傳統(tǒng)水墨?!靶滤痹陬}材上是不是也有一些新的氣象,或說在多大程度上是對形式意義上的筆墨或繪畫本體之外的考察,如此,對“新水墨”還是有期待的可能。
Hi:你是怎么理解“新文人畫”和“新工筆”這兩個概念的?
雷:“新文人畫”在當時更像是一種現(xiàn)象,時至今日沒有持續(xù)對所謂的文人畫進行深層次的推進。就歷史上價值而言,在于有一批人試圖從現(xiàn)實主義的框架中解放出來,回歸個體,回歸一種文人方式,等等。而這么多年對新文人畫的討論實則有較大的虛擬性,即“新”與“文人”及“文人畫”之間的闡釋關系,傳統(tǒng)意義上的文人畫,意味著主體身份應該是文人,文人在原有文化的系統(tǒng)里有其相應的知識結構——借用木心的話來講,新文人畫的主體至少不是傳統(tǒng)概念上的文人,他們不玩詩詞書畫,不一定通國學,怎么成就文人畫?而我們所謂的文人就是現(xiàn)代知識分子的概念,但是新知識分子的整個知識結構發(fā)生了變化,跟原來有很大的不同。
提出“新工筆”的概念可能是源于期待工筆畫有一種新的氣象,有一種美好的訴求。更年輕一撥藝術家在慢慢靠近這個詞所界定的創(chuàng)作類型,有一些可匹配的地方,就是這些藝術家更回歸自我,他們沒有借用原來那套法則,在自己建構的體系中能夠把內(nèi)在訴求表達出來。也不乏傳染著某種當代藝術創(chuàng)作模式,譬如關于自我、小資、玩世等概念性表述,錯置、情緒化的即時性宣泄,并不是特別好去把握。我比較喜歡年輕一代的做法,在他們的畫里我看到一些不是陳詞濫調(diào)的東西,看到了一些操持者的存在意識和感知熱度,這些東西都非常可貴。好的藝術最終還是要回到創(chuàng)作主體與自我生存經(jīng)驗的深度契合上。現(xiàn)在很多畫是在玩一種聰明的想法,準確地講還不是觀念,觀念是有價值取向或立場的。
“新水墨”不會是一個真正的命題
Hi:在創(chuàng)作上對你影響比較大的前輩有哪些?
雷:大學期間對我影響比較大的有兩位老師,即盧沉先生和李少文先生。盧老師對我的影響是關于繪畫本體的認知與理解,90年代初他講構成,試圖突破傳統(tǒng)語言及結構模式,這種影響是啟蒙式的,同時也是持久的;李老師對我的影響最多也最深刻,貫穿我本科、碩士、博士階段,時至今日如春風化細雨,在方法論上他對我的影響甚大。
Hi:對你而言,筆墨還重要嗎?
雷:我在找一個中間路線,盡量保留筆墨的屬性,比如說線的質(zhì)感問題,它的粗細,以及在墨色的鋪陳上講究筆法的問題。但反過來理解,如果能夠適度不那么拘謹?shù)剡\用它,也可能獲得另一種寬度??次宕⑻频热宋锂?,畫家在技術層面上表現(xiàn)得非常嚴謹,譬如他們對服飾的描繪,對結構性衣紋轉(zhuǎn)折的處理等等,都特別講究,如果我們假定還把這種精致感視作新水墨的一個現(xiàn)實存有的話,那么新水墨在未來的實驗當中還是值得關注的。水墨的材料屬性決定了它對物象描繪的優(yōu)勢和局限,有時候不是直截了當,我一直覺得它是一個需要轉(zhuǎn)譯的過程,從這個意義上講,水墨材質(zhì)的局限潛藏著優(yōu)勢。
Hi:你覺得新水墨在發(fā)展過程中可能會面臨哪些挑戰(zhàn)和問題?
雷:對生活的介入程度。中國畫講究趣味,但是趣味有可能淪落為庸俗的小格調(diào)?!靶滤弊羁少F的是多樣性面向,不希望看到新水墨演變?yōu)榱硗庖环N新趣味。它對生活本身的嵌入,還有很大的空間,或說也有很大的難度。
Hi:你覺得“新水墨”為什么會逐漸成為現(xiàn)在的一個熱點?
雷:我也有疑問,就像一只青蛙放在水里,當水慢慢滾燙起來的時候自己已失去知覺了;現(xiàn)在反過來,在什么條件、什么時候、有誰在本來很熱的水里頭,水涼了,能慢慢恢復知覺?
Hi:你覺得這種熱度會持續(xù)多長時間?
雷:當熱鬧是現(xiàn)象,失寵就是必然的,從來沒有期待過它有多熱,這個概念不會是一個真正的命題,它還處在一個在路上的過程。這個時代人們善于造詞,但時過境遷就會被新的詞所替代。
Hi:你自己有沒有長期合作的畫廊?
雷:嚴格意義上沒有,希望單純一些,如果能夠看到自己的進步,就盡量使作品在市場上不要泛濫,因為“言多必敗”。
Hi:為什么大部分新水墨藝術家都沒有代理的畫廊,為什么選擇了這樣一種方式?
雷:現(xiàn)階段所謂的中國畫市場,其游戲規(guī)則設計了過多身份附加值。目前還沒有回到純粹的藝術品流通環(huán)節(jié),一幅作品的價格列表,附加值遠遠多于繪畫品質(zhì)最本質(zhì)的那一項。
Hi:你自己的作品價格在這兩年有沒有上漲?
雷:有,雖然沒有漲得那么離譜,但這個變動并不受你控制。
Hi:你怎么排除市場帶來的影響?
雷:一個是量,另外就是花銀子的欲望適度,能夠節(jié)制。在節(jié)制這一點上我個人覺得做得還不錯,沒有要成為一個市場化的風云人物,我希望這一天永遠不要來。
Hi:你有覺得“新水墨”的價格目前處于合理的位置嗎?
雷:應該說沒有被低估。如果說低的話,那是相對當代藝術某些個案而言。畫廊算過這個賬,比如說一張油畫百萬,在尺幅方面一百萬折合一平方尺,相比某些昂貴的紙本水墨也沒有多高的價格,考慮到二者創(chuàng)作的精力投放,性價比不言自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