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思達(dá)：誠實是一種本領(lǐng)
姜思達(dá)在X美術(shù)館舉辦了一場個展。
很多人去看。
有人用15分鐘把所有展廳走完，不屑或無感，離開時心里反問一句：這也叫藝術(shù)？
有人在美術(shù)館呆了一個下午，看完最后一秒影像，讀完最后一首詩，出去時筋疲力盡，淚流滿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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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思達(dá)(攝影：董林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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憑什么是他？
“90后”姜思達(dá)不是藝術(shù)專業(yè)出身，沒學(xué)過畫畫，沒有畫廊代理，之前的代表作是幾檔綜藝、訪談節(jié)目。他在美術(shù)館舉辦個展，路人的反應(yīng)有好奇，有冷漠，也有不忿——憑什么是他？
另一個關(guān)于姜思達(dá)的事實是，他在微博有288萬粉絲，因為性格有趣、觀點犀利、口才文筆俱佳而受到很多年輕人的喜愛。
寫到這，故事走向似乎就變成了流量明星舉辦網(wǎng)紅展，緊接著的關(guān)鍵詞可以是跨界、玩票、粉絲買單……
如果未去看展而直接得出這樣的結(jié)論，或許顯得草率了一些。
如果只匆匆看了他的架上繪畫——把顏料涂在身上后印在畫布上，而得出這樣的結(jié)論，也情有可原。
但如果有時間看完《自我介紹》《思路不能斷》的影像，并且參與了行為藝術(shù)作品《皇后》，觀眾也許會對姜思達(dá)產(chǎn)生一些不同的認(rèn)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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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姜思達(dá)：愛我”展覽現(xiàn)場，X美術(shù)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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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把自己扒得一干二凈”
姜思達(dá)的個展 “愛我”與平時所見的當(dāng)代藝術(shù)展覽區(qū)別不大，繪畫、影像、裝置、行為……作品被分為幾個系列，散落在8個展廳中。
如果把整個展覽比作一首歌，那么姜思達(dá)起的調(diào)并不高，墻上展覽前言中的那句“我不是藝術(shù)家，我永遠(yuǎn)不是”似乎可以佐證。
剛一進(jìn)入展廳，就看見姜思達(dá)的繪畫，畫布上的留白很多，色調(diào)冷淡，隱隱約約可以看出是身體的輪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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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愛我1》 100×100cm 布面丙烯 2021
《愛我2》 100×100cm 布面丙烯 2021
《愛我3》 100×100cm 布面丙烯 202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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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身體上涂顏料后印刷在畫布上的手法讓人想到1960年代的伊夫·克萊因和他的藍(lán)色女模，我問姜思達(dá)他的“身體繪畫”的來源，以為他會說出某個藝術(shù)家的名字。
“突然對那塊方方正正的畫布產(chǎn)生了情欲，想跟它進(jìn)行親密的接觸”。
沒有猶豫，沒有所謂的羞恥，姜思達(dá)這樣回答。
他從不諱言性、愛、欲，而且?guī)缀醪患有揎?，這一點從展覽標(biāo)題“愛我”的英文——f*ck me就可以看出來。
穿過身體繪畫，眼前的展廳煙霧繚繞，一個巨大立方體矗立在眼前，走進(jìn)立方體，好像走入了姜思達(dá)的秘密花園，里面布滿涂鴉和詩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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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思路不能斷》裝置 300×300×300cm 鋼架、丙烯、油墨、木板 20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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隨便哪一句好像都涉及隱私，都暴露心聲，仿佛囈語又似乎分外清醒：
“擺出思考的姿態(tài)，像是深不可測”
“我喜歡你緩慢的語速，凹陷的胸膛，隆起的小腹……”
“我喜歡你當(dāng)著所有人的面，吻我”
“虛假新聞”
“突然想做一次母親，把你放進(jìn)來，再孕育你一次，或是把昨天放進(jìn)來，再孕育昨天一次”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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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思路不能斷》組件2 南 300×300cm 布面丙烯 2020
《思路不能斷》 組件1 頂部 300×300cm 布面丙烯 2020
《思路不能斷》 局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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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已經(jīng)把自己扒得一干二凈了”，用姜思達(dá)的話說。
這個立方體是行為藝術(shù)《思路不能斷》的產(chǎn)物。姜思達(dá)把自己拋到一個沒有網(wǎng)絡(luò)、沒有手機、定點送飯的封閉環(huán)境中，獨自生活8天7夜，睡覺的時間以外，他能做的就是創(chuàng)作，從不知所措到漸入佳境，“有點像修行”。
8天7夜的全過程被鏡頭記錄下來，最終剪成了一個兩個多鐘頭的長片，也在展廳中放映。在這個片子里，你既會看見姜思達(dá)拿著畫筆，把空白畫布填滿，也會看到他胡子拉碴，拿著煙穿著睡袍游蕩；既會看到他邊吃午餐邊對著鏡頭碎碎念，也會看到他在喝酒之后言語中透露的糾結(jié)、孤獨、自戀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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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思路不能斷》紀(jì)錄片在展覽現(xiàn)場放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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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多通常意義上不是特別好的狀態(tài)，在姜思達(dá)這里，都變成一種值得記錄的、甚至非常珍貴的狀態(tài)。
“愛我”不是一個大情大愛、家國情懷的展覽，也不是一種指涉政治、承擔(dān)公共性的表達(dá)。相反，它相當(dāng)私人，姜思達(dá)從自身的角度挖掘愛與被愛的幾個層面，把對自我的探索塑造成景觀，在觀眾中喚起一種無差別的共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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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思路不能斷 》組件2 北 300×300cm 布面丙烯 2020
《思路不能斷 》組件2 西 300×300cm 布面丙烯 2020
《思路不能斷 》組件2 東 300×300cm 布面丙烯 20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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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美術(shù)館里與“皇后”相遇
進(jìn)入room A時， “皇后”已經(jīng)在等著我。
我們面對面，隔著一道矮墻。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，半長發(fā)染了金色，頭發(fā)別到耳后的那一側(cè)露出長條銀色耳環(huán)，眼睛很大，有種冷冷的疏離感。她穿著一件米色及踝的直筒裙，坐在椅子上，和我對視，顯出有些害羞的神色。
我們的面前都有兩個按鍵，一個綠色的yes，一個紅色的no。
如果我們都按下yes，那就會一起被身旁的安保大哥帶入room B，進(jìn)行進(jìn)一步的交流；
只要有一個人按了no，那么游戲結(jié)束，觀眾離開，“皇后”在原地等待下一位觀眾入場再次“配對”。
這里是X美術(shù)館姜思達(dá)行為藝術(shù)作品《皇后》的現(xiàn)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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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皇后》行為藝術(shù)現(xiàn)場
皇后“李麗” （姜思達(dá)飾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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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各類社交軟件，這些左劃右劃，陌生人萍水相逢，露水情緣抑或擦肩而過的三兩事，想必您不陌生。我將‘相遇’的本意，從賽博世界中拉回來，落到美術(shù)館的一個房間中“，這是姜思達(dá)設(shè)計《皇后》的初衷。
他從100余位“皇后”報名者中選出年齡、性格、長相、職業(yè)各異的40位，輪流“上崗”，據(jù)說有觀眾專門為了體驗“皇后”這個項目而去了3次X美術(shù)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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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皇后》演員定妝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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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巧，我和對面的“皇后”都按了綠色的yes。
在把包、手機等隨身物品交出以后，我們被安保大哥帶往room B，過程中經(jīng)過了一條長長的黑暗走道，什么也看不清，人有些慌，甚至有幾度需要扶著墻面才能緩緩向前移動。
終于進(jìn)入了room B。
那是黑漆漆的暗紅色房間，大概20平米。房間里擺著一張雙人床，玻璃圓桌、幾張沒有扶手的椅子，一股令人感到鎮(zhèn)定的香薰。
空間和人一樣，有屬于自己的氣質(zhì)，在落座的瞬間，我已經(jīng)感到了房間里的曖昧。
昏暗的光線讓人幾乎看不清對面“皇后”的五官和表情，莫名產(chǎn)生一種安全感。
在這樣的空間和氛圍里，面對一個毫無利益瓜葛、且以后也許永不再見的陌生人，你會說些什么？
你不太會稱贊ta的妝容和衣著，因為真的看不清；
你們可能會禮貌性地詢問對方的年齡、職業(yè)、居住地，但這些話題最多只能撐半分鐘。
然后呢？
時間在走，但很慢。
“你為什么會來這里？”又可以聊一分鐘。
再然后呢？
當(dāng)兩個人意識到所有表面的交流都變得絲毫沒有必要之后，談話的方向可能會以驚人的速度轉(zhuǎn)入縱深。
在某種程度上，“皇后”有點類似于一個樹洞，一個可以與你互動的“樹洞”。
這里可以容納隱秘和難以啟齒，可以容納華美袍上的虱子，可以容納孤僻、不酷和傷感的情緒。
談話到了某一瞬間，突然聽到安保大哥在外面敲門喊：“時間到了”。
幾乎戛然而止。
倉促離開，接過包和手機，甚至來不及好好說再見。
可能平淡，可能有趣，可能摧毀，可能治愈……當(dāng)時的談話，成為了一個秘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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展覽現(xiàn)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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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說藝術(shù)作品常令人感到震撼、刺激、迷亂或安慰，那么在“愛我”這場展覽中，挑起這些情感的似乎不是某件特定的作品，而是一個“場”，一個名叫“姜思達(dá)”的宇宙。
在某種程度上，這個展覽本身就可看作一件行為藝術(shù)作品——一個常規(guī)意義上不具備“合法性”的“藝術(shù)素人”，在美術(shù)館里舉辦了一場大展，所有被放在墻上展示的都成為這次行為的痕跡、記錄和證據(jù)。
在某種程度上，這個展覽本身就可看作一件行為藝術(shù)作品——一個常規(guī)意義上不具備“合法性”的“藝術(shù)素人”，在美術(shù)館里舉辦了一場大展，所有被放在墻上展示的都成為這次行為的痕跡、記錄和證據(jù)。
“我認(rèn)為誠實是一種本領(lǐng)”，姜思達(dá)說。
愿你我都有這種本領(lǐng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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展覽現(xiàn)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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找到相互吸引的人就好
Hi藝術(shù)（以下簡寫為Hi）：X美術(shù)館館長Michael黃勖夫是在看了你的哪些作品后決定為你策劃展覽的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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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思達(dá)（以下簡寫為姜）：我和Michael之前是朋友，但那會兒其實也沒見過特別多面。有一次閑聊天，和他聊到了我剛做完的《自我介紹》和《躺下》，因為都是行為作品，大多只是一個概念和想法，并沒有特別多可見的實體。
Michael覺得我的作品很有意思，后來就很認(rèn)真地到我的工作室詳談了一次。我把所有的作品、想法和計劃整理了一下，他認(rèn)為作為一個展覽是完全可以成立的。然后就這樣開始了。
Hi：收到展覽邀約后，大概考慮了多久之后答應(yīng)的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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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：開始時有點懵，但我覺得有人認(rèn)可你挺重要的，他覺得OK，我就沒有再想太多，就去做了。
說實話會有一些壓力，而且剛開始并沒有計劃一定要納入X美術(shù)館的體系里，我們也看了北京一些別的場館，但最后發(fā)現(xiàn)從實操的層面上講還是X美術(shù)館更適合。因為有些作品的規(guī)模不算小，需要一個展示的場，不能特別局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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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自我介紹 1》 100×100cm 布面丙烯 2020
《自我介紹 2》 100×100cm 布面丙烯 20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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帶有傷感情緒的人很多
Hi：除了壓力和擔(dān)憂，你最有信心的是哪一部分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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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：我對我的作品有信心，這個信心來源于我覺得自己在特別誠實地交代，而誠實可能并不是所有人都擁有的一種本領(lǐng)。
也許很多人非常會修飾，修飾的水準(zhǔn)非常高，非常國際化，但我的作品就相對比較“直給”，不需要翻來覆去地思索就可以在第一時間get到作者想表達(dá)什么。
“愛我”并不是一個多酷多炫的展覽，我之前一路可能還相對比較浮夸一點，如果想做酷和炫，我自認(rèn)為也能朝這個方向去探索，但很明顯我現(xiàn)在并沒有在追求這件事。
Hi：從你自己收到的反饋來看，觀眾在“愛我”這個展覽中的體驗如何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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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：在10分鐘內(nèi)快速看完展覽是完全能夠做到的，但如果觀眾想看兩個小時也是可以的。尊重每個人的意愿，不強求。
開幕那天我一直在《皇后》行為的那個屋子里，其實不太知道展廳里的實時狀態(tài)如何，聽說來了不少觀眾，但熱鬧可能也有熱鬧的不好吧。作為一個展覽的開幕，很多人來到現(xiàn)場，你肯定是高興的，但是觀眾一多，每個個體的體驗其實是被犧牲的，我覺得也挺可惜。
如果真的能夠在美術(shù)館里體驗兩個小時，我相信觀眾能看到很多東西，也許ta會流淚——這是我聽聞的在展廳里頻頻發(fā)生的事情，帶有感傷情緒的人很多。
Hi：介意和科班出身的專業(yè)藝術(shù)家比較嗎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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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：其實大家都是流動的，就好比看久了文藝片，偶爾也會想看一下商業(yè)大片，我并不覺得一種狀態(tài)的存在是對另外一種狀態(tài)的否定。
市場很大，各種各樣的觀眾很多，各種各樣的藝術(shù)家也很多，找到互相吸引的人就好。
我不強求和別人進(jìn)行某一種比較，雖然被比較也是難免的，但目前這樣的信息也都并沒有特別多傳到我耳朵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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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自我介紹 4》 100×100cm 布面丙烯 2020
《自我介紹 3》 100×100cm 布面丙烯 20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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魅力一定會在計算之后香消玉殞
Hi：會擔(dān)心別人說“愛我”是個網(wǎng)紅展嗎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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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：我覺得別的都無所謂，我最擔(dān)心的結(jié)果就是叫做網(wǎng)紅展，但卻完全不紅，這才是最悲哀的。
Hi：你自帶的流量在帶來關(guān)注度的同時也會引發(fā)一些爭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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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：豆瓣上也有人這么說：哎呀姜思達(dá)現(xiàn)在傍上了美術(shù)館，搖身一變成了藝術(shù)家，反正就是隨便做點什么，自己給自己貼金……我還是會有點不舒服，因為我覺得他們可能并不是特別了解我的作品。
我也會把自己的作品跟別人的作品同樣去對待，不會對誰特別寬容或特別刻薄。一件作品到底是糊弄人的，還是值得看一會兒的，我自認(rèn)為我還是有這個判斷力的。
所以當(dāng)我說有信心的時候，只是因為我確實對自己的作品有信心而已，而不是說我要給自己鋪路、我要做一個藝術(shù)家人設(shè)，或者我要抱一個什么大腿。
Hi：你如何看待人設(shè)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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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：我比較接受的方式是我做了一些事兒，得到一點價值的溢出，溢到了自己的身上。而不是要把自己塑造成一個怎樣的人，之后所做的一切都在為這個人設(shè)去準(zhǔn)備，這會讓人變得缺乏魅力。魅力真的很玄，它無法通過一個設(shè)定或團(tuán)隊討論而產(chǎn)生，你的魅力一定會在計算之后香消玉殞，我很警惕這件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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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自我介紹影片A》 1'25"08 2020
《自我介紹影片B》 1'25"08 2020
在《自我介紹》中，姜思達(dá)選擇了從小到大8位對他有特殊意義的人，他們以“我是姜思達(dá)”為開頭，以“第一人稱”書寫姜思達(dá)的“自我介紹”。姜思達(dá)回顧了兩遍這些介紹，一次是跟讀這些文字的外語翻譯，在無知的痛苦與猜測的糾結(jié)中崩潰(影片A)，一次是真正讀懂8個人的介紹(影片B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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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i：你對藝術(shù)的認(rèn)知和理解來自于哪里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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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：我也沒什么理解，更多的時候我并沒有把藝術(shù)當(dāng)做一個專門的品類去對待，我覺得它是一種特質(zhì)，當(dāng)藝術(shù)成為一種特質(zhì)的時候，它似乎是更常見的。
我沒有太多藝術(shù)家、畫廊的朋友，關(guān)于這個圈子我也確實懂得不多。想來想去我覺得可能有點像另外一個體系的復(fù)制，大家都是各有各自的業(yè)務(wù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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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：我也沒什么理解，更多的時候我并沒有把藝術(shù)當(dāng)做一個專門的品類去對待，我覺得它是一種特質(zhì)，當(dāng)藝術(shù)成為一種特質(zhì)的時候，它似乎是更常見的。
我沒有太多藝術(shù)家、畫廊的朋友，關(guān)于這個圈子我也確實懂得不多。想來想去我覺得可能有點像另外一個體系的復(fù)制，大家都是各有各自的業(yè)務(wù)。
Hi：你如何看待不同領(lǐng)域之間的“壁”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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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：我們一方面說一切都可以是藝術(shù)，藝術(shù)是一種手段、工具、一種視角和理解。但另一方面又好像比較嚴(yán)格地保護(hù)自己內(nèi)心的某一塊小花園，這里面的蔬菜瓜果才叫藝術(shù)，外面的狗尾巴草、一棵大樹都不叫藝術(shù)。
我覺得我自己先不替自己說，我想引用。
我們采訪了維持《皇后》作品秩序的安保黃大哥，他是一個退伍軍人，講話有些含糊不清。我們的同事在現(xiàn)場拍片，他恰好站在旁邊，同事就問他：大哥你覺得什么是藝術(shù)？
突然間被問這個問題，大哥想了非常久非常久，然后他說：藝術(shù)就是一種自我的釋放。他沒有說藝術(shù)就是精妙絕倫的畫，沒說藝術(shù)是什么行為、拍品、nft……他說藝術(shù)是自我釋放，非常樸素的話，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一下子流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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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思路不能斷》手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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糟糕的情緒就是能開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花
Hi：2020年6月你在微博上發(fā)文歡迎大家當(dāng)天下午過來與你一起躺在朝陽公園的草地上，就是后來名為《躺下》的行為藝術(shù)作品。結(jié)果是很多網(wǎng)友并未真正躺下，而是把你當(dāng)做大熊貓一樣在遠(yuǎn)處拍照，心里會有落差嗎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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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：有一定落差，但我會認(rèn)清一些現(xiàn)實，就是即使你再怎么指望為人類之間的平視做出一點貢獻(xiàn)，結(jié)果也不一定如你所想。因為這不是你一個人能夠決定的，當(dāng)你要做這件事的時候，實際上在努力逼迫別人與你平視，這件事本身就很荒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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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：有一定落差，但我會認(rèn)清一些現(xiàn)實，就是即使你再怎么指望為人類之間的平視做出一點貢獻(xiàn)，結(jié)果也不一定如你所想。因為這不是你一個人能夠決定的，當(dāng)你要做這件事的時候，實際上在努力逼迫別人與你平視，這件事本身就很荒謬。
我突然意識到原來我可能太傲慢了，我總覺得我想實現(xiàn)一種怎樣的氣氛，但實際上空氣是不能調(diào)適的?；蛘呶翼敹嗾{(diào)適自己身邊15厘米范圍以內(nèi)的空氣，別的是做不到的。
這些都是后來的體悟。在實施的過程中其實并沒有想那么多，我自己是比較奔放的，我在那里真實的跑，真實的睡，真實的哭泣，外加那會兒的狀態(tài)確實是非常糟糕，有的時候糟糕的情緒就是能開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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展覽現(xiàn)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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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i：你說想要為這個世界做出一點平視的努力，這種想法從何而來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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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：可能就是一個價值觀的底色，在一定程度上跟自己的社會身份、我看到的世界、我理想的世界有一定的關(guān)系。但真的不能太拿自己的要求當(dāng)回事兒，總是會受到阻礙。
不過這也許會變化，你比如說現(xiàn)在大家理解了，再搞一次“躺下”，大家也許真的就會躺下，享受陽光和草地了。
有人說姜思達(dá)總搞事兒，感覺就像是所謂的洗腦粉絲，或者享受被粉絲捧。但我做那些行為的內(nèi)核恰好是完全相反——我把所有人當(dāng)做平等的人對待。
不過我覺得被誤會也挺好玩。每做一件事情，其實都是在給別人的評判提供機會，你如果不想被評判，你只能什么都不做，原地待著，你就不會受到這些煩擾。但凡做點什么事情，就很難指望別人不罵你，幾乎沒人會躲過這些。
Hi：你在以李麗身份擔(dān)任“皇后”時，有沒有什么難忘的經(jīng)歷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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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：當(dāng)然有，但我要說它不是我一個人的作品，它是由觀眾和來賓共同組成的。我個人的體驗和高光時刻完全不能夠涵蓋這個作品的全部。只能說我在那兒摧毀了很多人，具體怎么摧毀我也不解釋。
Hi：進(jìn)入room B后，發(fā)現(xiàn)很多細(xì)節(jié)的設(shè)計都給人以安全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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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：其實在進(jìn)room B之前，有一個非常黑且長的走廊，人的自我表現(xiàn)的那一面在這里已經(jīng)被吸走了，因為你的穿著、妝容統(tǒng)統(tǒng)變得不重要，你似乎就只有一點點聽覺、嗅覺和對于另外一個人狀態(tài)的猜測。雙方的外在信息渠道大門被關(guān)上以后，大家一定會聊更深層次的東西，否則如果很透亮，ta就會說你今天妝化的真好看，對不對？
燈光亮度、家具陳設(shè)，甚至屋里的氣味都是經(jīng)過設(shè)計的。你提到一個詞叫“安全”，這個就很微妙。因為首先它是個陌生的地方，它跟你家不一樣，但是在進(jìn)去之后，好像很多人會講一些平時比較難以啟齒的話，而且居然每個人都有那么多難以啟齒的東西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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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躺下》影片 7'17" 20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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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想成為一個怨婦
Hi：有一件攝影作品《被忘記的原因》，你和你的母親流著眼淚抱在一起，旁邊有一句“這一切的原因，只是被忘記了”，這句話如何理解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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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：我特意把這件作品放在一個容易被忽略的地方。其實我媽在展覽里邊是一條非常暗的線索，出現(xiàn)在極個別的地方。
我偶爾會覺得自己像一根天上的風(fēng)箏，藍(lán)天好美，白云好美，烏云密布似乎也不錯，但是我忘記了我可能是從山東濰坊的某個廠子里面，在骨架上栓了線，被放到天上的。
有的時候似乎并沒有特別珍視在背后承托著自己的某種安全感。如果是自己給自己安全感，這聽起來還是很不安全和很悲傷，所以可能會有一個他人在提供給你這份安全感，在我身上往往是我的母親在扮演這個角色。
當(dāng)然她也會時不時給我制造非常多的空洞，需要我去填補，但大多數(shù)情況下她像一張安全網(wǎng)一樣，托著吊著威亞的我在天上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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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被忘記的原因》 50×90cm 微噴打印 201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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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i：你的媽媽對你的教育方式是怎樣的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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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：她對我很放任，從小就這樣。她永遠(yuǎn)在給我信心，不太會打擊我，除非真的做錯了。
Hi：你在《思路不能斷》的紀(jì)錄片中說自己“不會畫畫，只會胡搞”“什么時候能發(fā)財呀，我不要搞這種東西了”，這些話里有多少玩笑的成分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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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：都蠻認(rèn)真的，當(dāng)時真是這么想的?？赡墁F(xiàn)在的一些想法發(fā)生了改變，但其實每個人的自我矛盾，自我否定，邏輯無法自洽，比我們想象的更頻繁。昨天覺得自己倍兒牛逼，今天有一個大師說你不太行，旗就倒了？昨天親親抱抱舉高高，今天有個大師說你倆星盤不和，就懷疑了？
每個人都是不斷變化的，我當(dāng)然也是。我們不能有歷史才能使得歷史沒有錯誤，只有消失才能不被檢舉和揭發(fā)，有什么意義呢？所以默契很重要，相互get到很重要。
Hi：你也在做包括開公司、開花店在內(nèi)的很多商業(yè)上的事情，這與你的藝術(shù)創(chuàng)作之間有矛盾嗎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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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：很奇怪，似乎一旦做和生意沾邊的事，就好像有原罪了，好在我也不用跟更多人解釋我的目的和愿景究竟是什么。
做作品所需要的專業(yè)器材、租棚、邀請行為藝術(shù)的嘉賓……很多事情就是要花錢，為了實現(xiàn)那種效果就得花那些錢，總得想辦法去支撐這些，要不然可能就會變成一個怨婦。
我不想成為那樣的角色，我不想每天罵社會，罵商業(yè)，罵消費主義，然后非常痛苦。我覺得別痛苦了，賺點錢就不痛苦了，很多人活得不開心，可能跟商業(yè)上給他們帶來的反饋與他們的期待不成正比有關(guān)。
當(dāng)你的作品受一些硬件條件的限制而必須得閹割成什么樣的時候，你能不能從別的地方給自己找一點幸福感，對吧？你可能擁有美好的愛情，可能擁有支持你的家庭……人總得抓點什么，也許我并沒有賺到什么錢，起碼我努力工作的樣子，也讓我覺得自己已經(jīng)在靠近了，這沒有什么好羞恥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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